【贞节牌坊】
同治三年(1864年),辽阳城内南大街的马家张灯结彩,正在给儿子办喜事。一对新人已经送入洞房,亲戚们在院子里喝茶闲谈。突然之间,洞房里传来了一声声“救命啊”的喊叫声。亲朋好友们大吃一惊,赶紧朝洞房跑去。推开房门之后,眼前的一幕吓坏了所有人:在洞房里,只见新郎双眼紧闭,鲜血从嘴角流出,被褥被染红了一片。新娘躲在床上用被子遮住身体,头上和脸上溅满鲜血,蜷缩在床脚瑟瑟发抖。经过郎中确诊,马公子已经气息全无,回天乏术了。瞬息之间,马家愁云惨淡,大喜变成大丧。公公婆婆和新媳妇秀莲哭得死去活来,但无论怎么哭喊也叫不醒新郎了。
第二天,公公婆婆告诉了秀莲实情:马公子得的是肺痨病。两个月前,一个算命先生说冲喜可以救回他的命,于是他们便给儿子办了这场婚礼。没想到冲喜没有效果,儿子还是死了,他们夫妻不敢再瞒秀莲,只得把真相告诉了她。
秀莲见公公婆婆年纪已大,而且又失去了儿子,看着着实令人可怜,于是答应二老她不会改嫁,从此以后既当儿子又当女儿,侍奉二老一直到去世为止。公公婆婆听了秀莲的话,三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。
几天之后,公公因为伤心过度也奄奄一息了。临终之前,公公指着一个大箱子对秀莲说:“里面都是王羲之、颜真卿等名家的字画,这些字画价值连城,属于传家之宝,千万不要拿去卖了!”话音未落公公就撒手人寰了。公公死后,家里只剩下了秀莲和婆婆相依为命。
春耕时节到来后,马家的地里还是一片荒芜。秀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,她虽然孝顺,但毕竟只是一个女人,做不了犁牛打田的事情。就在此时,一个俊俏的后生来到了家里帮忙。这个后叫生马文才,是秀莲丈夫的堂弟。
马文才长得高大健硕,一脸英气。他从小父母双亡,由马家公婆一手带大,马家公婆给他二亩地耕种养活自己。马文才白天耕地晚上读书,非常勤奋刻苦,在秀莲公公的教导下,他写得一手好文章。但只可惜的是他太贫穷,没有钱上京赶考,只能在家里务农。
马文才来到秀莲家里,二话不说就扛着犁耙下了地。马文才身强力壮,犁牛、耙地都是一把好手,200多斤重的粪担挑起健步如飞。秀莲很感激这个兄弟的帮忙,每天烧好三顿饭送去田边给他吃。
秀莲经常给马文才送饭,村里免不了有些说闲话的人,虽然秀莲一直与马文才刻意保持距离,但还是被人说了些闲话。每次有人说闲话,秀莲总会气得又羞又恼,她不敢反驳别人,只能自己偷偷抹眼泪。
第二年秋收之时,秀莲到田边给马文才送饭,秀莲感觉肚子一痛,当场倒在了地上。马文才此时已经顾不得男女大忌了,赶紧把秀莲抱回了家。秀莲回家之后,生下了一个儿子。原来丈夫虽然在洞房时身亡,却还是给秀莲留下了一个孩子。这个孩子是在田里出生的,因此改名为田生。
转眼几年过去,田生渐渐长大,一家人其乐融融。马文才与田生情同父子,婆婆知道秀莲还年轻,未来的路还很长。于是劝她把马文才接到家里来住,秀莲没有答应,但马文才与她们一家越来越亲密无间。因为亲密无间,所以人们的闲话又传开了。有人说这是一件好事,也有人说败坏了风气。
本家的族长马贡爷登门了,马贡爷把脸一沉,说马家一向门风很好,城里的牌坊马家就占了一半。如今却到处听人说嫂子想改嫁给小叔子,这真是不像话。男人就该忠孝仁义,女人就该三从四德。如果真的有这种丑事,那就等着开祠堂公审吧。马贡爷把话说完就离开了马家,秀莲和婆婆听了族长的话,吓得一宿都睡不着觉。
过了两天,果然开祠堂了。马家人16岁以上的男女都必须去祠堂集合,马贡爷穿戴整齐坐在桌子前,嘴里不停地吸着水烟。族人们分列两边站定,中间围着一个大火炉,火苗在炉子里窜动。祠堂的走廊下,捆绑着一男一女,身上的衣服都被扯下,下身仅有一块遮羞布。
马贡爷开口说话了:“自从盘古开天地以来,我们马家就从来没有出过这等丑事,嫂子私会小叔子。小叔子一时糊涂犯了错,看在其父母还需要他养老的面上,重打四十大板。”
马贡爷说完,几个大汉冲上前去,放倒男子就打。四十大板打得男子皮开肉绽,鲜血溅在竹棍之上,围观之人无不侧目。打完男子之后,马贡爷又走到女子身边对她说道:“祸水红颜,给她身上留点记号,送去青楼卖掉!”
马贡爷说罢,有人从火炉盆中抽出一块烧红的烙铁,手拿烙铁的汉子揭开遮羞布,把烙铁狠狠烙在了女人身上。一声惨叫伴随着皮肉被烧焦的味道在屋子里弥漫,所有的人都不寒而栗。站在一边围观的秀莲吓得昏倒过去,马文才也吓得闭上了双眼。
马家祠堂事件后,马文才不敢再登秀莲家的门。
第二年清明节,秀莲和婆婆带着田生去给丈夫和公公上坟。田生在坟地里到处乱跑,秀莲忙着烧香烧蜡烛,没有注意儿子的举动。秀莲烧好香烛之后,才发现儿子不见了。秀莲和婆婆找遍了坟地,结果还是没有找到儿子。
接连半个多月,秀莲找遍了当地的山山水水,仍旧没有找到儿子。儿子丢失之后,婆婆一病不起,秀莲像老了十岁一样。马文才也锁上房门,一声招呼不打就悄悄离开了当地。
清光绪十年(公元1884年),38岁的秀莲一人独守马家大院。家人接二连三死去,她觉得一个人生活太孤单,于是想从家族中过继一个孩子来当陪自己,却找不到合适的人。就在此时,马贡爷前来告诉秀莲,他准备向朝廷请赏,给她立一个贞节牌坊。秀莲对贞节牌坊不感兴趣,但族长的话就是命令,她不敢不听,只得勉强答应。
一个下大雨的傍晚,门外突然来了一个男人。男人挑着担子,手里摇着一个拨浪鼓。男人敲开了秀莲家的门,他就是离家多年的马文才。马文才与秀莲相见,二人都感觉非常意外,但秀莲独守空房多年,不敢让他进门。马文才说外面雨很大,就让他进去住一晚吧。
秀莲很想让他进门,很想知道当年他为何连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走了。但秀莲很快想起了祠堂里那一对受刑男女的悲惨下场,于是不敢放马文才进门,只给了他一件蓑衣。马文才在门外苦苦哀求,秀莲虽然于心不忍,但也不敢打开大门。
第二天一大早,秀莲赶紧打开大门,却发现屋檐下早已经没有了马文才的身影,只剩下了那一件蓑衣。马贡爷此时找上门来,他说皇上已经恩准了给她修建贞节牌坊,马上就会有官差来了。秀莲听说官差要来了,赶紧去换衣服做好迎接的准备。
不多久,街上来了一队人马,一个大官从轿子里出来宣读圣旨,果然是来恩准建造贞节牌坊的。圣旨宣读完毕后,秀莲抬头一看,发现宣读圣旨的人竟然是马文才。马文才说,他奉旨前来查访,感谢嫂嫂将他拒之门外,让他淋了一晚上的雨,可见嫂嫂果然是真心守节的。
秀莲听罢,心中五味杂陈。她为马文才的成功感到高兴,却也为他昨天晚上的试探感到心酸。一座贞节牌坊,横在她与马文才之间,成了一道永远难以逾越的鸿沟,她不敢注视马文才,她甚至有些害怕见到这个男人了。
贞节牌坊落成之后,马家在祠堂里大摆宴席招待客人。就在众人酒足饭饱之际,马贡爷向秀莲提议,把儿子武勇过继给她,让他服侍秀莲到老。马贡爷刚说完,马家族人当场就炸开了锅。因为武勇是个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,仗着他爹是族长就为非作歹,上个月还杀死了一个人,现如今正在县衙大牢里关着呢。
马贡爷为救儿子出狱,正在大把大把地花钱给儿子铺路,这样的人如何能给秀莲当继子呢?但马贡爷是族长,没有人敢反驳他的话。众人见马贡爷如此要求,又赶紧看了看马文才,因为只有他能阻止马贡爷。马文才一句话也不说,闭着眼睛养神。
片刻之后,马贡爷的仆人跑来报告,仆人说少爷在县衙被判了斩立决,县令老爷拿了钱却临时变卦翻了脸。马贡爷一听,当场气得脸色惨白,忙问仆人到底是谁在从中搞鬼?仆人瞄了马文才一眼,马贡爷立刻明白了一切。气急败坏的马贡爷要和马文才拼命,却被族人们抓住了双手。
马文才此时开口了,他说马贡爷的儿子既然已经判了斩立决,那就不能过继给秀莲了。他有一个儿子刚好10岁,正好可以过继给秀莲。马贡爷听罢,怒骂马文才狼心狗肺,当初他花钱给马文才上京考试,如今他当了高官却要杀他的儿子。马文才哪有什么好心肠?他不过是看中了秀莲公公留下的那一箱子价值连城的书画而已。
马文才听了马贡爷的责骂,气急败坏地吼道:“你难道就是好人了?你当初为什么给我银子?还不是要堵住我的嘴?今天我就索性把事情都说了吧!当年秀莲的儿子就是被马族长推到河里淹死的,当时我正好看到了,我正准备去救,结果他却以杀人灭口来威胁我,还用银子买通我。他三番五次阻挠我和秀莲在一起,就是想独吞秀莲公公的那些字画。这贞节牌坊一立起来,秀莲就不能嫁人,他就能名正言顺地把儿子过继给她当儿子,他真是用心险恶啊。”
马文才说到这里,族人们马上反唇相讥,当年马文才也不止一次地和他们说起秀莲家里珍藏的那些字画,他对那些字画垂涎已久,他也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伪君子,秀莲对他一片真情,他却故意来试探她。马文才与马贡爷都是一丘之貉。
众人纷纷指责马文才,马文才只得灰溜溜离开了祠堂。就在众人在祠堂里争吵之际,秀莲早已经离开了,她把那些价值连城的字画拿来烧掉,烧掉这些字画后,秀莲一头撞向了贞节牌坊,结束了自己的生命。人们看着秀莲的尸体和烧得只剩下半截的字画,一个个都为她伤心落泪……
秀莲一生坎坷,却一直没有逃过人们对她的算计,马贡爷和马文才都是唯利是图的小人,他们为了字画逼得秀莲守了一辈子寡,还害死了她唯一的儿子。马文才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,他升官发财之后忘了秀莲,甚至知道秀莲儿子的死因也隐瞒不说,还贪图秀莲家中那几幅画。秀莲烧了所有的画,用自己的死表达了不满。马贡爷算计了20年,到头来还是一场空,最终自己也没能保住儿子的性命。马文才违背了良心,也落下了一辈子的骂名,害人害己,自食恶果。
人们不由得感叹:一座贞节牌坊的背后,竟有如此不堪的过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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